艺述共融|翟进:半夜两三点,滨江东路上的一只红色小轮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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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一次有这样的一个体会,跳完舞就来演讲,对我来说是很不一样的两回事。一个是比较即兴的、比较感性的,一个是比较理性、比较严肃的一个状态,因为我说话就自动会调整成这个状态,也不知道是为什么,会比较谨慎。
我今天演讲的题目其实大家能看出来,比较具象化。这是我画的一个小轮椅。我来说一下,这个叫“半夜两三点,滨江东路上的一只红色小轮椅”。我以前长时间就在家里生活的,但有一天,我来到外界,有一天晚上3点钟出去,跟朋友一起吃宵夜,回来的时候发现那条路上只有一个人,还有可能零零星星有几个醉汉,就感觉那条路就是我的。这条路在南三环,这是在北京的一个感受。但是之后我在广州又得到一种感受,这种感受好像很简单,可能就是一种很多人自然而然、从小到大经常遇到的感觉。但是那种感觉对我来说很崭新的,就像我第一次获得了什么一样,就孤独地一个人在街上走。为什么?因为我长时间就没有这样的一个体会,之前一直在家里面,2016年出来参加一个叫“自立生活”的残障培训,之后我才有这样的机会和很多病友和残障人士出来,独立生活。
翟进在第三届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的分享现场 摄影: 曾宪之
自立生活残障培训
从那之后我就有更多这样的,夜里很晚回家的情况,以前就是不敢想象的。不但如此,我还存在一种“大哥”(心态)吧,因为我岁数也比较大,我出来都30多岁了,我有时候会带着大家出去玩,我们从北京去过天津,我作为向导和导游,还去过青岛。右下角是这些同游的伙伴,我把他们画成一个漫画送给了大家。上面这些是培训我们的老师,就是社工和公益人。从那个时候开始,2016年开始,我出来就参加了很多公益活动,陆陆续续地也接触到一些艺术方面的,就是开始接触共生舞了。
青岛同游漫画
第一个意象是轮椅,第二个意象是井口。我一直觉得我这个屋子里的小窗户就是个井口,我就是一个井底之蛙。其实我以前在社会上混过,我也是上学比较晚,9岁我父母让我上学,一直到2002年我上到初二,这段时间其实我还是跟社会有接触的,但是2002年辍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,我就在屋里面对着电脑做一点东西。一开始还是挺有意思的,因为有电脑,有这种高科技可以自己做一些flash,可以做一些作品,久而久之我觉得我感觉不好了。
第三届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的分享现场 摄影: 曾宪之
我觉得对着电脑好像也是对着一个机器,有时候你在网上遇到一个朋友,一个社群的伙伴,想见他,但是我们家门口三个台阶,然后外面车也不方便,零几年的时候还没有网约车,也没有高铁,可能出不去,所以我就特别想出去。我就感觉我像一只想跳出井口的蛙。每天打游戏、看看电视剧、看看美剧,这样消磨,有14年的时间,也就是到2016年。在那之前那段时间就是在家里面,就是这样一个状态。这是我父母,那时候其实还是因为这个家太好了,这个家太温暖了,这个井太温暖,所以我不想跳出去。所以到了30多岁的时候,我突然意识到我要跳出去。其实我从小就是爱画画,小时候也参加绘画比赛。也不是我爱画画了,我身体不太适合做很多活蹦乱跳的活动,可能比较危险。家长就给我买一些画笔,让我去画,就比较安全,这样待着。
小时候的翟进
第三个意象就是鸡蛋被子。这个是来源于一个卡通人物,就是个小鸡蛋,一个荷包蛋。这个是我的老师,这是一个胖子,这个老师就是教我们共生舞和即兴舞,还有行为艺术的丸仔。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他,也是第一次接触接触即兴。就这一次接触即兴改变了我,而且从那天开始,我从用电动轮椅改成了手动轮椅,为什么?因为电动轮椅只能活动一个手指,而手动轮椅我就可以活动全身,甚至从那天开始,我就下到了地板,被健全人,被140斤的人压着,我仿佛感觉到我也是有用的。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这种感觉,我的身体是有用的,支撑一个胖子,支撑一个男性,甚至两个人,我感觉到一种自信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从这件事上获得。
丸仔与翟进
此后我就经常参加BJCI(北京接触即兴社群)和民生美术馆的一些接触即兴活动。因为丸仔老师他在很多地方做工作坊,也做导演,他在2017年的时候想在广州做一个演出,他想找一个演员,轮椅舞者,问我去不去。我当时也挺犹豫的,因为太远了,最后还是想尝试一下。那一去之后我就留在广州,留在广州之后我还参加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即兴艺术,包括 PB的工作坊,就是一人一故事,跟广州很多的即兴艺术家有过交流学习。所以从那之后我的一下子我的社交圈就从残障和公益打开了,到了艺术圈。可能我自己不算艺术家,但是我觉得这东西让我获得了很多以前没有的东西,很多人会在广州的即兴艺术圈看到一个坐轮椅的人。我那时候长期以来实际上是没有一个固定收入的,也是没有一个算是正事,从2016年开始,到2017年都没有工作,没有收入,其实我也就会焦虑。这个时候正好有一位广州的公益人,她说她来北京见我,那时候还没有去广州。
真正为什么去广州的原因,她说广州要做一个舞团,要做一个残障和健全人在一起的一个舞团,叫共生不错舞团,希望我去参加舞团的初创和演出。我就特别的高兴,也不知道为什么,就决定就离开了北京就去了。那时候确实北京没有什么能让我去参与的了。正好我去广州演出过一次之后,我就喜欢这边,因为我坐轮椅,比较适合在一些热的地方,然后那边的饮食也比较习惯。加入舞团之后,我就经常给舞团做一些设计,我是做传播的,给舞团做 logo,其实原来不是我设计的,是丸仔设计的,我再把logo给优化了一下,重置,进而又给很多机构,包括一些演讲机构来做一些设计,也跟着舞团到处去演出,去过澳门,还去过一些广东其他地市,比如说江门。
翟进给共生不错舞团的设计
这就是我们的舞者,舞者的伙伴,其实天南地北,有北京的、南宁的,也有香港的,很多人他也不是残障人士,也不是多特别,就各个多元群体都有,这种参与让我一下子就获得一种新的感受。我终于感觉,我觉得我好像来到世界,我看到世界各种各样的颜色。我有时候就跟我爸妈说,我说我现在虽然就出来这5年,但是我见的事、见的人就比你们复杂很多,丰富很多。这个是我非常骄傲的一件事,是因为我参加这些共融艺术、融合艺术。做舞团的经历锻炼了我一种团队合作的能力,因为是工作组,我也是工作组成员,我觉得我其实可能也有一些领导力,尤其是后来参加演讲活动,作为演讲俱乐部的官员,锻炼了一些这方面的能力。所以我后来把这个方面又用到了我的事业上。
本来我是个画画的,但是我其实有段时间没怎么画画了。我后来有一天突发奇想,我发现我可以把它变成一个工作,因为原来也找过我,然后我就创立这个品牌“阿进似颜绘”。我做这个项目一开始就是面向公众的,会招募助手,就是大学生,你看这大学生帮我摆得特别整齐,我为什么要说整齐的陈列,因为我发现有的大学生他有这种天赋,就是会特别认真地把我的展位摆好,可能我就是简单的点拨。我就发现人与人的一些沟通、一些默契配合,有时候非常有缘分。可能有的人领导得很累,有的人就领导得很轻松。他们好像就把这个当成他的事业一样,让我挺感动的。所以有的大学生、有的志愿者、有的助手我会经常邀请他们,一天助手一般也是要付他们劳务费的。现在我开工作室,咱们也可以开实习证明。
此后我就在很多地方摆摊,有很多人来看我。做线下市集摆摊之后,我也开始陆续做一些线上的活动,做网站做网店,扩展我的业务,可能很多时候都是相通的。之前在一些地方做艺术的工作、做协作,都是一些需要沟通的东西。就是这些经验,跳舞的经验也好,演出的经验也好,演讲经验也好,让我了解其实沟通就是要每天去学习。所以我就把沟通用在了工作上,其实我这个画像的,经常很注重沟通的。画一个人也好,在网上接个订单也好,跟他交流,了解他的需求。
以上就是我的五个意象,想到了五件事,这也是我五个生命状态、五个发展状态。接触了一个即兴艺术,接触到人,各种各样的人,然后让大家看到我,然后我再想去做一些变化,然后我再看看大家的反应,然后我再做出改变,然后我再做出回应。所以我有很多朋友,有各种各样的朋友,有残障、非残障的,有各种多元群体的,有各种少数群体的,也有很多主流群体的,反正我很擅长这一方面,我觉得这也算我的一个能力,我倒是挺自信的,也让我很快乐的,这是在现在这个年龄,在这个时代,能发展自己、往前进的一个很好的特质。最后谢谢大家。
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
Beijing Minsheng Art Museu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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